黄大仙讨封失败记

前年七月底，正是三伏天最热的时候，我堂弟阿强跟几个朋友去长白山玩。这几个小子胆子大，不爱走景区正路，专挑野路子钻。那天下午四点多，眼看天要阴，他们急着下山，就抄了条护林员都不太走的近道。

阿强走着走着，觉得有点不对劲——太安静了，连声鸟叫都没有。他回头想喊同伴，才发现自己不知啥时候走岔了路，就剩他一个人在林子里。

“我当时心里就毛了，”后来阿强跟我们说，“赶紧摸手机，结果山里没信号。”

他硬着头皮往前赶，走到个黄土坡前，忽然看见坡顶上站了个东西。

“那玩意儿……”阿强每次讲到这儿都咽口水，“乍一看像个人，矮矮的，穿着黄不拉几的衣裳。可仔细一瞅——妈呀！是只大黄皮子，跟五六岁孩子那么高，用两条后腿直挺挺地立着！”

最邪门的是，那黄皮子头上顶了片比巴掌还大的柞树叶，活像戴了顶草帽。夕阳正好从它背后照过来，在地上拖出条细长的影子。

阿强吓得腿肚子转筋，想跑，脚却像钉在地上似的。就在这时，那黄皮子冲他作了个揖——两个前爪抱在一起，真跟人作揖一模一样！

然后它开口说话了，声音尖尖细细的，像掐着嗓子：“小伙子，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阿强脑子里“嗡”的一声。他姥姥是东北人，小时候听过“黄大仙讨封”的故事——说这些修行的黄鼠狼，到了一定年头就要找人问这句话。要是人说“像神”，它就能得道；要是说“像人”，也能修成人形。可要是说别的……

“我那时候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阿强捶自己脑袋，“可能是太害怕，嘴不听使唤。”

他看着黄皮子那副装模作样的架势，又瞅见它尾巴还在那儿一晃一晃，脑子一抽，脱口而出：“我看你……像个穿花裤衩的瘦猴子！”

话音刚落，那黄皮子“嗷”一嗓子，声音又尖又厉，刺得人耳朵疼。它一把扯下头上的树叶摔在地上，浑身黄毛都炸起来了，指着阿强大骂：“小兔崽子！坏我百年修行！你等着！”

说完“嗖”地一下，眨眼就没影了。

阿强连滚带爬下了山，找到同伴时脸都是绿的。大家只当他是迷路吓着了，没当回事。

可邪门的就从那天晚上开始了。

回到旅馆，阿强洗完澡准备睡觉，忽然觉得屁股痒痒。他伸手一抓，摸到自己尾骨那儿，不知怎么凸起一小块。他对着镜子照，啥也没有，可就是感觉有根看不见的尾巴似的。

半夜里，同屋的人被“吱吱”声吵醒，开灯一看——阿强蹲在窗台上，两手扒着窗户框，正学猴子叫！

“哎——哎——嘿嘿嘿！”叫得有模有样，眼睛还滴溜溜转。

大伙儿赶紧把他拉下来。阿强醒过来一脸懵，说完全不记得。可第二天晚上，他又开始了——这次是满屋子找花裤衩，找到条红色的游泳裤衩，愣往头上套，套上了就手舞足蹈。

这样折腾了三四天，阿强眼圈都黑了，人也瘦了一圈。更吓人的是，他后背、胳膊上开始出现一道道的红印子，像是被细绳子勒的。

家里知道后，赶紧把他接回来。我二婶信这些，立马托人找了个看事儿的香童。

那香童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婶，一来就让阿强坐跟前。她点了三炷香，刚插进香炉，香火“呼”地一下蹿起老高，打个旋儿。

大婶身子一抖，再开口时声音变了，变得又尖又细：“那小子呢？让我瞧瞧！”

阿强吓得往后缩。大婶（现在是仙家附体了）盯着他看了会儿，嘿嘿冷笑：“该！让你嘴欠！我家小辈儿修行整九十九年，就差这一句封。你倒好，给说成猴子——还是穿花裤衩的！”

二婶赶紧跪下磕头，求仙家开恩。

那仙家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大婶做的动作），慢条斯理说：“按理说，该让他也当三年猴子。不过嘛……念在他是无心，家里又诚心，这么着吧。”

仙家提了三个条件：第一，在家给黄仙立个小堂口，不用大，一尺见方就行，但要常年供着鲜花、水果、白酒；第二，阿强每月初一十五要亲自上香磕头；第三，往后见着黄皮子得叫“黄大爷”，不许瞪眼，更不许吓唬。

二婶全答应了。仙家临走前，冲着阿强“呸”地吹了口气。说也怪，阿强顿时觉得身上一轻，那种有尾巴的错觉没了。

立堂口那天更玄乎。香烛一点，供品摆上，屋里明明没风，可黄仙牌位前的香灰打了个旋儿，慢慢形成个图案——仔细看，像只坐着的黄鼠狼。

打那以后，阿强算是正常了。可那黄仙好像还没完全消气，时不时捉弄他一下。

比如有回相亲，阿强跟姑娘吃饭，正说到自己不吃辣，忽然手不听使唤，舀了一大勺辣椒油倒碗里，还咕咚咕咚喝下去，辣得眼泪直流。姑娘看得目瞪口呆。

还有一次公司开会，领导正讲话呢，阿强突然从椅子上蹦起来，在会议室里边跳边抓耳挠腮，嘴里“吱吱”叫。全公司都傻了。

回家上香时，香灰又显出个图案——这回像只捂嘴笑的黄鼠狼。

现在阿强可老实了，见着黄皮子比见着领导还恭敬。去年秋天有只黄鼠狼溜进他家院子，他也不赶，反而摆了点水果在墙角。第二天，那水果不见了，院里的石榴树却结了往年两倍多的果子。

二婶说，这是黄仙给的“回礼”。

阿强如今常说一句话：“山野间的灵物，可不敢乱开玩笑。你一句话，可能坏了人家百年修行；它一惦记，可能缠你一辈子。”

不过他也承认，自打供了黄仙，家里倒是没出过老鼠——大概老鼠都怕黄大仙吧。

讲故事的人说：这事儿是我堂弟亲历，细节可能因多次讲述有些出入，但大体不差。黄仙讨封在东北老辈人口中常有提及，说法大同小异。总之，行走山野，心存敬畏总不是坏事。若真遇上了，恭敬回句“您像位得道仙家”，于己于人（于仙）都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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