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出在我表舅身上，他叫李建军，在唐山一个建筑工地当小工头。去年九月，秋老虎正厉害的时候，他那个工地出事了——不是人出事，是惹上了不该惹的东西。
那天下午三点多，挖掘机在挖地基，一铲子下去，带出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开挖掘机的小王起初以为是烂树根，可等土散开一看，吓得直接从驾驶室蹦下来——
那是个蛇窝！七八条蛇绞在一起，有大有小，被铲子切成了好几段。最吓人的是里头有条大黑蛇，有成年人胳膊那么粗，虽然身子断成两截，可头还在动，一双黑眼睛直勾勾盯着人看。
工人们“嗡”地就炸了，老辈人都说蛇有灵性，尤其这种一窝的，最邪乎。几个年纪大的工人当时就扔了工具：“这活不能干了！赶紧磕头赔罪！”
可我表舅不信这些。他是工地负责人，工期压得紧，耽误一天就是上万块钱。他把安全帽往地上一摔：“几条长虫看把你们吓的！都干活去！小王，再开一铲子，连窝端了埋后面山沟去！”
有个老瓦工拽住他：“李头儿，使不得！你看那大黑蛇，脑袋顶上有道白线，这是快成气候的！咱惹不起！”
表舅甩开他的手：“成什么气候？今天就是龙王来了，也得给施工让路！”
他亲自拿了把铁锹，上去几下子，把还在动的蛇全拍死了。那条大黑蛇最后被他铲起来时，嘴巴突然张开，虽然没发出声音，可那样子就像在嘶吼。
当天晚上，表舅在工棚里喝了半斤白酒，倒头就睡。半夜里，他迷迷糊糊觉得脚脖子发凉，像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缠住了。他想睁眼，眼皮却沉得抬不起来。
接着那凉意顺着腿往上爬，小腿、大腿、腰……越缠越紧。表舅憋得喘不过气，拼命挣扎，这时眼睛忽然能睁开了——
房梁上盘着条大黑蛇，正是下午打死的那条！可它现在身子是完整的，黑鳞在月光下发着幽幽的光。蛇头垂下来，离表舅的脸只有一尺远，鲜红的信子几乎碰到他鼻子。
然后表舅听见一个声音，不是耳朵听见的，是直接响在脑子里的，嘶哑阴冷：
“我子孙……七条命……要你身上……七个地方偿……”
说完这句话，黑蛇的影子就淡了，像烟一样散在空气里。
表舅“嗷”一嗓子坐起来，浑身冷汗湿透了背心。他开灯一看，脚脖子上赫然一道瘀青，像被绳子勒过似的。他以为是自己睡姿不对压的，没当回事。
第二天早上，瘀青蔓延到了小腿肚。等到了中午，大腿、腰、胸口、脖子——整整七道瘀青，一道比一道深，最后脖子那道已经发紫了。
工人们看见都吓傻了。那个老瓦工直跺脚：“我说什么来着！七条蛇，七道痕！这是柳仙（蛇仙）来讨债了！”
表舅这时候也怕了，赶紧去医院。可拍片子、抽血、做B超，啥毛病查不出来。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开点活血化瘀的药。
可药吃了半点用没有。表舅开始觉得浑身没力气，走路发飘，吃不下饭。最邪门的是，他每晚都做同一个梦——梦见自己躺在地上，被一条大黑蛇一圈一圈缠紧，每次缠到第七圈就憋醒。
这样熬了五六天，人瘦了一圈，眼圈黑得像熊猫。表舅的媳妇从老家赶来，一看这情况，立马托人找了个出马仙。
仙家住在附近县城，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姓胡。胡奶奶一来，先让表舅把上衣脱了。她看到那七道瘀青，眉头就皱起来了。
点了香，胡奶奶坐在椅子上，闭着眼念念有词。过了大概一炷香时间，她身子忽然一挺，再睁眼时，眼神全变了——又冷又利，像蛇的眼睛。
开口声音也变了，嘶嘶的带着回音：“你们……伤了我柳家一脉……尤其那条修了八十年的黑姑……”
表舅媳妇“扑通”就跪下了，一边磕头一边哭：“仙家开恩！他不懂事，我们赔罪！怎么赔都行！”
“柳仙”冷哼一声：“一命抵一命……不过……”它盯着表舅看了半天，“念在你家祖上修过桥，积过一点阴德……给你条活路。”
仙家提了三个条件：
第一，在杀蛇的地方起个小庙——不用砖瓦，用石头垒个三尺高的小龛就行，里面供“柳仙黑姑之位”。
第二，表舅要每天去磕头，早中晚各一次，每次磕七个头，连磕七七四十九天。
第三，每年惊蛰——蛇出洞的日子，要往那山沟里撒七斤鸡蛋、七斤白酒。
表舅全家满口答应。胡奶奶又从随身带的布包里取出张黄纸，用朱砂画了道符，烧成灰兑水让表舅喝了。
说也怪，符水喝下去不到半小时，表舅就觉得身上松快了些，虽然瘀青没消，可那种被勒着的感觉轻多了。
第二天就开始磕头。表舅这次是真怕了，一天三趟，雷打不动。工地那边他请了长假，工钱都不要了。
磕到第七天，脖子上的瘀青淡了一点。
磕到第二十一天，胸口的瘀青散了。
最玄的是磕到第四十九天那天——表舅最后一个头磕下去，忽然觉得后背一轻，像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抽走了。他伸手一摸，最后那道腰上的瘀青，真没了！
当晚他睡了个踏实觉，一个梦都没做。
后来那石头小龛一直留着，常有工地的人去上炷香。说来也怪，自从有了那小龛，工地上再没出现过蛇——连条小蚯蚓都少见。
去年惊蛰，表舅真去撒了鸡蛋和白酒。第二天他路过时看了一眼，鸡蛋一个没剩，白酒也干了，石头供台上留着道弯曲的水痕，像蛇爬过的印子。
现在表舅变了个人，见着条蚯蚓都绕着走。家里饭桌上绝不出现鳝鱼、泥鳅这些像蛇的东西。有回他儿子买了条蛇形玩具，被他看见，抢过来就扔灶膛里烧了。
他常跟人说：“有些东西，你可以不信，但不能不敬。尤其山野里修行年深日久的，那真是……报仇不过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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