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脚下有个老猎人姓关，关老爷子年轻时是有名的炮手（猎手），枪法准，胆子大。六二年冬天，他追一只受伤的野猪进了老林子深处。
野猪没追到，倒是在个背风的山坳里发现个刺猬窝。不是一只，是一窝——母刺猬带着四只小崽，正蜷在枯叶堆里过冬。那母刺猬特别大，背上刺都泛白了，一看就有些年头。
要是往常，关老爷子看都不看——刺猬没二两肉，不值当下手。可那天不知怎么鬼迷心窍，也许是饿急了，也许是觉得空手回去没面子，他竟举起枪托，想把这一窝端了。
枪托刚要砸下去，那母刺猬忽然舒展开身子，抬头看着他。关老爷子后来跟人说：“那刺猬的眼睛，跟人似的，看得我心里一哆嗦。”
但手还是落下去了。
母刺猬不躲不闪，用背硬挨了这一下，“噗”的一声闷响。四只小崽吓得直往它肚皮底下钻。关老爷子第二下砸下去时，母刺猬忽然开口了——不是真说话，是直接响在他脑子里的声音：
“我这一窝崽，换你儿子一条命。你记着。”
关老爷子愣神的功夫，母刺猬叼起一只小崽，另外三只跟着，一溜烟钻进树根下的洞里不见了。
他回家后越想越不对劲，可猎人哪信这些？酒桌上一说，大家都笑他眼花。
开春后，关老爷子三岁的儿子小柱在河边玩，脚下一滑栽进冰窟窿里。等捞上来时，孩子脸都紫了，摸不到脉搏。关老爷子抱着儿子往卫生所跑，半道上忽然觉得怀里一沉——低头看，儿子胸口不知什么时候趴着只湿淋淋的小刺猬，已经死了。
更奇的是，小柱“哇”地吐出一大口水，竟缓过来了！
卫生所大夫说：“真是命大，这要再晚半分钟，神仙也救不回。”
关老爷子看着那只死刺猬，猛然想起冬天老林子里那句话——“换你儿子一条命”。他手都抖了。
小柱病好后，关老爷子带着香烛供品找到那个山坳。刺猬洞还在，他在洞前磕了三个响头，把那窝刺猬供成了保家仙。从此封枪不猎，连上山采蘑菇都绕着那片走。
怪的是，关家后来真就再没遭过灾。有年村里发大水，家家进水，唯独关家老屋，水到了门槛就停住，像有道看不见的墙挡着。老人说，看见水里有团白乎乎的东西顶着门槛，像只大刺猬。
如今关老爷子九十多了，还健在。他家堂屋供着白仙牌位，逢年过节上供时，总要摆几颗鲜红枣——因为当年那只死在他儿子胸口的小刺猬，嘴里就叼着半颗野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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