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收徒传艺的门道
择徒三看
老师傅收徒教白事手艺，先看三点：
看面相：眉浓不乱，眼亮不邪，鼻直不勾。太俊的不要——这行要的是稳重，不是风流。
看八字：要阳刚的命格，不能阴柔。最好是辰、戌、丑、未四个月出生的，这四个月土旺，镇得住阴气。
看胆量：半夜带去乱坟岗，能安然待到天亮的，才算过关。
拜师仪式
收徒要行古礼：
敬祖师：先拜行业祖师（有的地方拜庄子，有的拜郭璞）。
献六礼：徒弟备六样礼——肉、酒、茶、米、布、钱。钱必须是铜钱，现在难找，就用硬币代替。
饮符水：师傅画道符烧成灰，化在水里让徒弟喝。喝了才算入行。
立誓约：徒弟跪发誓：一不乱收费，二不欺主家，三不传外人。
这些仪式现在简化了，但老派人还在坚持。
三年学艺
第一年打杂，第二年跟班，第三年上手：
第一年：只让看，不让碰。早晚给祖师上香，打扫工具。
第二年：可以碰工具，但不能独立办事。师傅做法事，徒弟在旁边递东西。
第三年：可以独立做简单法事，但重要场合还得师傅压阵。
有个徒弟心急，学了半年就想单独主持，结果在丧家念错经文，被师傅当众打手板。
二、各行的内部规矩
棺材匠的讲究
打棺材不是普通木工：
开工日：每月初三、初八、十三、十八、廿三、廿八这六天不动斧——这是“六破日”，破木不吉。
留余料：每口棺材都要留块板头不刨光，意思是“留余地”。
完工礼：打好后要在棺材里睡一夜，叫“试棺”。睡时头朝里脚朝外，天亮前起来。
现在没人敢试棺了，但留余料的规矩还在。
纸扎匠的禁忌
做纸扎有几条铁律：
不画人眼：前面说过，但师傅会教——万一画了怎么补救。
不留成品：做好的纸扎三天内必须出手，不能放家里过久。
不接急单：临出殡前才来订的，给多少钱也不接。那是主家不敬，接了晦气。
吹鼓手的行规
吹鼓手不是谁都能当：
曲子顺序：有固定顺序，《哭皇天》《大悲调》《安魂曲》不能乱。
休息规矩：休息时乐器要架起来，不能放地上。唢呐口朝上，笙口朝下。
赏钱分配：主家给的赏钱，班主拿三成，吹主曲的拿三成，其他人平分四成。
道士僧人的区别
做法事的出家人也有分别：
道士能动：可以碰棺材，可以画符镇煞。
和尚只念：只念经，不参与具体仪式。
合作规矩：如果一场丧事既请道士又请和尚，要分先后——道士先做法，和尚后超度。
三、价格的黑话与规矩
不明码标价
这行没有价目表：
看家报价：富裕人家收高价，穷苦人家收低价甚至不收。
看事定价：正常死亡收普通价，凶死收高价——因为要做法镇煞。
看人定价：孝子孝顺的少收，不孝的多收——算是替老人出气。
有户人家儿子不孝，老人生前不管，死后大操大办。棺材匠要了双倍价钱，说：“这钱我替老人捐庙里。”
黑话报价
行内人说价用暗语：
“一杆”=一百元
“一方”=一千元
“一顶”=一万元
说“三杆五”就是三百五十元，“两方八”就是两千八百元。外人听不懂。
收钱的讲究
不收整数：比如该收三百，收二百九十九或三百零一。
现金交易：不收转账，不收微信支付宝——那是阳间的钱，这行算阴间的账。
当场点清：主家给钱要当面点，点完抽一张还给主家，说：“留个回头钱。”
四、行内的互助规矩
互相介绍生意
这行讲究“肥水不流外人田”：
棺材匠介绍纸扎匠，纸扎匠介绍吹鼓手，形成一个圈子。
介绍费：介绍成功抽一成，但不说破，逢年过节送礼答谢。
不抢生意：别家的主顾不上门拉，那是坏规矩。
同行互帮
一家忙不过来，可以请同行帮忙：
不付工钱：帮忙是义务，但主家给的谢礼归帮忙的人。
要还工：这次你帮我，下次我帮你。
不拆台：哪怕看到同行做错了，不当场说，事后私下提醒。
共同保密
有些事行内知道但不对主家说：
逝者异象：比如遗体有特殊状况，只告诉孝子，不对外说。
坟地缺陷：如果坟地风水有瑕疵，设法补救，但不吓唬主家。
家族秘密：办事时听到看到的家族隐私，烂在肚子里。
五、传承中的秘技
镇尸秘法
老师傅教徒弟几种情况：
体软不僵：在手脚心压康熙钱，胸口画“定身符”。
面露怒容：用热毛巾敷脸，边敷边念《安神咒》。
口眼不闭：用银针轻刺特定穴位，针要沾朱砂。
这些方法现在很少用，但得传下去。
化煞秘术
遇到凶丧：
血光煞：用白公鸡血淋地，淋后埋入石灰。
怨气煞：扎草人写上逝者姓名，做法后烧掉。
冲撞煞：如果冲撞了别家坟地，要做“赔罪法事”。
招魂秘法
魂走丢了要招：
叫魂：用逝者衣服包个秤砣，到可能丢魂的地方叫名字。
引路：用小米撒路，从丢魂处一直撒到家门口。
安魂：魂回来后要做安魂法事。
六、行内的忌讳
四不接
这四种生意不接：
无主尸：不知道是谁、没人认领的。
夭折婴：没满月的婴儿，另有人专门处理。
大恶人：生前作恶多端的，给多少钱也不接。
自家人：自己亲属的丧事，要避嫌请别人办。
三不做
这三种情况不做：
主家不敬：对逝者不尊重的。
时辰不对：三更半夜来请的，除非至亲，否则天亮再说。
身体不适：自己生病或家里有孕妇，不能沾白事。
两不说
这两种话不说：
不说“容易”：再简单的法事也要说“我尽力”。
不说“保证”：不说“保证您家平安”这种话。
七、退休与传承
退休仪式
干这行到六十要退休：
封工具：把主要工具用红布包起来，供在祖师像前。
传衣钵：把最重要的法器传给徒弟。
洗手礼：用艾草水洗手，洗时说：“手洗净，业已清。”
退休后三年内不碰白事，三年后可以指导但不能上手。
绝技单传
有些绝技只传一个人：
选传人：众徒弟中最稳重的那个。
秘授：单独教，不留文字。
考验：教完后要考验，通过了才算真传。
有老师傅的“镇宅符”画法，只传给大徒弟。二徒弟不服，偷学后自己用，结果那符不灵。
断传承的规矩
如果找不到合适传人：
带进棺材：有些秘法宁可失传，也不乱传。
焚书记忆：把笔记烧掉，口诀记在心里。
禀告祖师：在祖师像前说明原因，请祖师原谅。
八、行内人的心声
关于报酬
“干这行饿不死也发不了财。图发财的别入这行，入了也干不长。这是积阴德的活儿，不是生意。”
关于尊重
“主家尊重，我们尽心；主家轻视，我们按规矩办完就走。不争不吵，不卑不亢。这行干久了，看得透人心。”
关于传承
“现在年轻人不愿学，嫌晦气嫌麻烦。能理解，但不甘心。几百年的手艺，到我们这儿断了，对不起祖师爷。有真心想学的，我们倾囊相授；想混饭吃的，趁早走人。”
九、给外行人的忠告
请人办事时：
要尊重：称呼“师傅”或“先生”，别叫“干白事的”。
要信任：请了就别疑神疑鬼。
要厚道：别讨价还价，师傅们心里有数。
相处之道：
“我们这行人，见惯了生死，看透了人情。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把我当下人使唤，我也按最低标准给你办。将心比心，白事才能办得圆满。”
最后说一句：这行当里的规矩，不是摆谱不是拿架，是几百年来用教训换来的经验。尊重这些规矩，就是尊重传统文化，也是尊重自家先人。懂得的人自然懂，不懂的说多了也没用。只愿有心人看到，知道这行当里的讲究，知道这些老师傅的不易。如此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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