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姓顾,穿着熨帖的衬衫,眉眼清俊,说话条理清晰,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却没什么活气。他自己先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波纹:“九州师父,我可能有点问题。家里人都说我冷心冷肺。”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我不是没有感觉,但……很淡。看到别人悲欢离合,我心里明白,却像隔着一层厚玻璃,触动不了自己。谈恋爱也是,对方哭也好笑也好,我理解,但无法真正‘感同身受’,最后总是不了了之。朋友都说我难以亲近,像块捂不热的石头。”
陪同来的姐姐忍不住插话,语气焦急:“小顾从小就这样,聪明懂事,但就是……不热络。爸妈生病他也会照顾,可你看不到他着急心疼。前阵子奶奶过世,全家哭成那样,他就安静地站在一边,眼神空空的。我们都担心他是不是得了什么心理疾病,可看了医生,又说没抑郁症。”
顾先生接着陈述,依旧平静:“晚上睡觉很少做梦,偶尔梦见,也是自己在空旷的冰原上走,或者困在透明的冰层里,能看见外面的人来人往、灯火温暖,但就是碰不到,也感觉不到温度。醒来有时会觉得胸口闷,像压着块冰。”
九州师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极其仔细地观察顾先生。目光掠过他过于规整的眉发,停留在他双眼——瞳孔清澈,却缺乏常人的神采流转,眼波平静如古井。师父又特别留意了他唇色和指尖,色泽均偏淡,气血运行似显凝缓。
“顾先生,”师父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力道,“你这并非寻常性情孤僻,也非心理疾病。你这是命理中带了极罕见的‘无情关’。此关不伤智力,不损德行,却专锢锁心神,隔绝情志。”
“无情关?”顾先生微微挑眉,这是他进门后第一个稍显生动的表情,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正是。”师父点头,“‘情’为人之生机火焰。犯此关者,非是天生冷漠,而是命局中代表情志、暖意、感通的心神窍穴被一种极寒、极滞的先天煞气所封。好比心田之上,覆盖了一层终年不化的坚冰。你感知一切,理解一切,但那情感的‘温度’却传递不到心里,也散发不出来。梦中冰原、透明冰层,正是你神识对此种‘隔绝’状态的本能映照。”
师父语气平和,但内容却令人心惊:“此关不破,于人世而言,实是一种极深的缺憾与隐患。”
“其一,孤绝于人,难享人伦。”师父道,“无法与人建立深刻的情感联结,亲人、爱人、朋友终觉隔膜。自己虽未必痛苦,却会令关心你的人备受煎熬,你也难以体验世间情谊的温暖滋养,人生如一幅精妙却无色的工笔画。”
“其二,气血渐凝,身易阴寒。”师父继续,“情志不畅,直接影响气血运行。长期如此,身体会偏向寒滞,畏冷,手脚不温,代谢迟缓,易生疑难怪症,医药效果不显,因根子在‘情志’不通,非单纯肉身之病。”
“其三,最险在于‘冰封神魂’之危。”师父声音沉凝,“此关若长久不得化解,随着年岁增长,自身阳气渐衰,那‘冰封’之力可能从禁锢情志,蔓延至禁锢整个生机活力。届时,不止是情感淡漠,可能连求知欲、好奇心、乃至生存意志都逐渐消褪,真正变得‘形如槁木,心若死灰’。更甚者,若遇重大打击或极寒阴邪之气外侵,此关可能成为致命弱点,引发心神骤然彻底‘冻结’的失魂之症,或生机急速萎靡,寻常手段难以挽回。”
说到此处,九州师父目光如静水深流,看进顾先生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此关成因,多与极特殊的出生际遇或深重的前缘因果有关。你出生之时,是否天气极端寒冷,或母亲怀你时经历巨大情感创伤、身处极度孤清之境?又或者,祖上是否有过极其绝情负义、致人孤绝而死之重大往事?这关煞之气,往往由此类极寒极怨的‘因’承负而来。”
顾先生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有太大波澜,但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他的姐姐却已脸色发白,猛地抓住弟弟的手臂,颤声道:“妈生你的时候……是难产,大出血,在手术台上抢救了一夜,当时爸又在外地赶不回来……妈后来总说,那时候觉得又冷又怕,好像全世界就剩自己一个人了……” 顾先生缓缓转过头,看着姐姐眼中涌出的泪水,他抬起手,似乎想替她擦泪,动作却在中途停滞,最终只是轻轻落在了姐姐的手背上,指尖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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