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30岁那年,做了个怪梦。
梦里他在一座陌生的山里走,山路崎岖,两边是参天古树。走到半山腰,看见一座破败的道观,观门上的匾额写着三个字:“见心观”。
观里有个老道士,背对着他,说:“你来了。”
我爸问:“这是哪儿?”
老道士不答,只说:“三十年后,带你儿子来。”
醒来后,我爸百思不得其解。我们家在平原,从没去过那样的深山。
一、爷爷的梦
我爸去问我爷爷。
爷爷一听“见心观”,脸色变了。他翻出一本发黄的族谱,指着某一页:“你太爷爷30岁时,也梦见过这个地方。”
族谱上记载:“光绪二十八年,陈家长子启明,年三十,梦入深山,见‘见心观’。醒后依梦寻之,未果。”
再往前翻:“咸丰六年,陈家长子守义,年三十,同梦此地。”
更早:“乾隆四十五年……”
从有记载开始,我们陈家每一代长子,都在30岁那年,梦见同一座山,同一座道观,同一个老道士,说同一句话:“三十年后,带你儿子来。”
但诡异的是——从没有人真的找到过这个地方。
二、我的30岁
今年我30岁,生日在腊月。
从年初开始,我就有种预感:那个梦要来了。
果然,生日前一周,我开始做模糊的梦片段:石阶、古树、飞檐……
生日那晚,梦完整了:
我在山里走,山路和爸爸描述的一模一样。到半山腰,看见破败的道观,匾额上“见心观”三个字斑驳脱落。
推门进去,院子里有口古井,井边坐着个老道士——这次不是背影,是正面。
他看起来八九十岁,白胡子垂到胸前,眼睛却清澈如孩童。
“你来了,”他说,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比我想的晚。”
“晚?”我看看自己,“我30岁,准时来的。”
“不,”他摇头,“你本该三年前就来。但你父亲那一代,出了点差错。”
“什么差错?”
老道士不答,指了指观内:“进去看看。”
三、观内的秘密
观里很破,神像都倒了,只有正殿还算完整。
殿中央供的不是三清,而是一块巨大的石碑,碑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我凑近看——全是我们陈家人的名字!从明朝开始,一代代长子:陈广、陈文、陈启明、陈守义……到我父亲陈建国,到我陈默。
每个名字后面都有生辰和一行小字。
我找到自己的名字,后面写着:“庚午年腊月初八,午时三刻。命带天机,三十未至,已窥玄门。”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意思是,”老道士出现在我身后,“你本该27岁就来,但时机被扰乱了。”
“为什么是我们家?”
老道士叹气:“因为你们陈家祖上,欠了这座观一个承诺。”
四、祖上的债
他讲了段往事:
明朝嘉靖年间,我们陈家先祖陈广是个樵夫。一次在山里迷路,误入见心观。当时观主是位得道高人,看出陈广命中有劫,便指点他避祸之法。
陈广躲过一劫后,跪谢观主:“道长救命之恩,陈家世代不忘。该如何报答?”
观主说:“不用金银。只求陈家每一代长子,在30岁天命之年,来观中住七日,替我守一盏灯。”
“什么灯?”
“长明灯,”观主说,“灯在,观在;灯灭,观毁。这观镇着山里的东西,灯若灭了,方圆百里都要遭殃。”
陈广答应了。
五、断了的承诺
但传到第七代时,出了乱子。
那是清咸丰年间,太平军起义,天下大乱。那一代的长子陈守义30岁时正在逃难,没能去观里。
“就那一次断了,”老道士说,“灯油将尽,我勉强续了三十年。本该你父亲30岁来时补上,但他……没来成。”
我想起我爸:他30岁那年,我刚出生,妈妈难产大出血。他在医院守了七天七夜,根本顾不上什么梦。
“所以现在灯要灭了?”
“快了,”老道士指向后殿,“你自己看。”
六、长明灯
后殿中央,一盏青铜油灯悬在半空。
灯里还有浅浅一层油,火苗微弱,忽明忽暗。
灯下的石台上刻着字:“此灯燃于明永乐七年,守山护民。需陈氏血脉每甲子续油,今已逾期三载。”
“甲子”是六十年。从我爸错过那次到现在,正好六十三年。
“如果灯灭了会怎样?”
老道士掀开地砖——下面不是土地,是翻滚的黑雾,雾里隐约有东西在动。
“这山下镇着一条地脉的‘恶气’,灯是封印。灯灭,恶气出,百里内疫病横行,三年方息。”
我头皮发麻:“那怎么办?”
“你现在来,还来得及,”老道士说,“但需要你做件事。”
七、需要做的事
老道士递给我一个玉瓶:“里面是‘心灯油’,要用陈氏长子的血做引,滴入灯中,可续一甲子。”
“只要血?”
“还要你在这里守灯七日,”他神色严肃,“这七日,你不能离开观门半步,不能见外人,不能睡整觉——每两个时辰要添一次油,念一遍《清净经》。”
“现在是冬天,山里会冻死的。”
“观里有米有柴,冻不死,”老道士顿了顿,“但可能会遇到……其他东西。”
“什么东西?”
“这山里的精怪,被灯镇压了百年,会想方设法诱你离开,或让你犯错。只要一次添油不及时,或念错经文,灯就可能灭。”
我犹豫了。
八、醒来后的决定
梦醒了,但我手心真的有个玉瓶——巴掌大小,温润剔透,里面装着琥珀色的液体。
我告诉我爸,他脸色煞白:“原来……原来我错过的是这个。”
他翻出爷爷留下的笔记,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地图,标注着“见心观”的位置——在邻省的交界深山,一个叫“雾隐山”的地方。
“你爷爷临终前说,如果哪天你梦见了,就把这个给你,”我爸声音发颤,“他说,这是陈家的债,该还了。”
“如果我不去呢?”
“灯灭,恶气出,”我爸闭上眼睛,“你爷爷说,百年前邻县发生过一次大瘟疫,死了一半人。县志记载‘疫起雾隐山’,可能就是上次灯灭的时候。”
九、上山
我请了年假,按地图进山。
雾隐山确实偏僻,车开到山脚就没路了。我徒步上山,走了整整一天,傍晚时分,真的看见了那座道观——和梦里一模一样,破败,安静,匾额上的字迹模糊。
推门进去,院子里那口井,殿里那块碑,后殿那盏灯……都在。
灯里的火苗已经弱得像随时会熄。
我把玉瓶放在灯旁,按照老道士梦中所教,咬破指尖,滴三滴血进瓶里。血融进琥珀色的油中,油开始发出淡淡的金光。
十、守灯第一夜
天黑后,山里静得可怕。
我每两个时辰起来添油念经:子时、丑时、寅时……
寅时那次,我添完油,突然听见门外有哭声。
是个女人的声音,哭得很凄惨:“救救我……我迷路了……”
我想起老道士的警告:“不要开门,不要回应。”
哭声持续了很久,最后变成冷笑,远去。
十一、第三天的诱惑
第三天下午,我正在劈柴,门外来了个“人”。
穿着现代冲锋衣,背着登山包,说自己是驴友,迷路了,求口水喝。
我从门缝看他——他没有影子。
“观里没水,”我说,“你去别处吧。”
“你开门,我给你钱,”他掏出厚厚一叠钞票,“一万块,就一碗水。”
我摇头。
他脸色变了,冲锋衣融化成树皮,整个人变成一根枯木,悻悻离去。
十二、最难的考验
第五天夜里,我梦见我妈。
梦里她躺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儿子,妈不行了,你回来见最后一面……”
我惊醒,浑身冷汗。
天亮了,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给家里打个电话——进山前我带了卫星电话。
电话接通,是我爸:“你妈?她好着呢,刚才还去跳广场舞。”
我松了口气,但心里更沉重:连至亲的幻象都能造出来,这山里的东西,比我想的厉害。
十三、第七天
最后一天,老道士出现了——不是梦里,是真人。
他就坐在井边,和梦里一样打扮。
“你守住了,”他说,“比我想的坚定。”
“那些考验……”
“都是试炼,”他微笑,“守灯人不仅要守信,更要心定。心不定,灯必灭。”
我打开玉瓶,把混着我血的灯油倒进灯里。
火苗“腾”地窜高,金光四射。整个道观似乎都亮堂了几分。
地砖下的黑雾平静了。
十四、陈家的真相
老道士告诉我另一个秘密:
“其实陈家祖上陈广,不是普通樵夫。他是逃难的皇子,隐姓埋名。这观的第一任观主,是他师父。”
“皇子?”
“明朝宗室,靖难之役时逃出来的,”老道士说,“观主救他,不仅为救人,更为他身上的‘皇气’——皇室血脉的阳气最盛,最适合守这盏镇山灯。”
所以这债,从一开始就注定要陈家来还。
“那您是谁?”我问。
“我是守观人,”他起身,“也是陈家人——按辈分,是你第十三代叔祖。崇祯年入道,守观至今。”
我呆住了。
十五、新的约定
老道士说,这次续油,能保六十年平安。
“六十年后,该你儿子来。”
“如果我没儿子呢?”
“那就在陈家旁支里找有缘人,”他顿了顿,“其实到了你这一代,血脉已经稀薄。也许六十年后,这灯该换个守法人了。”
他递给我一块玉佩,和我滴血的那玉瓶材质一样:“拿着,这是凭证。六十年后,持玉者该来。”
十六、下山
我下山时,回头看了道观最后一眼。
老道士站在观门口,身影在晨雾中渐渐淡去。
或许下一次来,见到的就不是他了。
回家后,我把一切告诉了父亲。
他沉默很久,说:“所以你爷爷临终前,一直说‘对不起’。他早知道这个债,但到他那一代,已经不信这些了。他故意没告诉你爸具体位置,想断了这个轮回。”
“那为什么又留下地图?”
“因为后来县里修水库,挖出块古碑,上面记载了嘉靖年间的大疫,和雾隐山有关。”我爸叹气,“你爷爷怕真的出事,才留下线索,说‘不得已时再去’。”
十七、现在
现在那块玉佩我随身戴着。
偶尔会梦见那座山,那座观,那盏灯。但不再是噩梦,是种安心的感觉——知道有盏灯在守着一方平安,而我们家,是守灯人。
朋友问我玉佩哪来的,我说:“祖传的。”
确实是祖传的,传了四百多年。
十八、给未来儿子的信
我写了封信,存在银行保险箱。
如果将来我有儿子,在他25岁时,我会把这封信给他,告诉他一切。
如果我没有儿子,就在陈家年轻一辈里,选个心性坚定、相信“有些债该还”的人,把玉佩和故事传下去。
信的最后我写:
“这不是诅咒,是使命。”
“不是负担,是荣耀。”
“因为能守护什么,是生命最有意义的事。”
“而陈家,守了四百年。”
“希望你,或读到这封信的有缘人,愿意继续守下去。”
“哪怕无人知晓,哪怕深山寂寞。”
“因为灯亮着,就有人间安宁。”
“这便够了。”
写完信那晚,我又梦见见心观。
灯很亮,照得满室生辉。
老道士在灯下打坐,对我点点头。
我也点点头。
一盏灯,一座观,一个家族,四百年的承诺。
还在继续。
还会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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