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租的这套房子什么都好,朝南、通风、价格合适。
只有一个问题:浴室那面镜子不对劲。
一、第一次发现
搬进来的第一周,我加完班回家已经凌晨一点。洗澡时,雾气蒙在镜子上,我随手擦了擦。
镜子里,我身后站着个人。
个子比我高,穿着旧式的中山装,头发梳得整齐。他就站在浴室门口,静静地看着我。
我猛地回头——空无一人。
再转回来看镜子,他还是在那儿。
我心脏差点跳出来,抓起浴巾裹上就往外冲。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一夜,开着所有灯。
天亮后,我战战兢兢回到浴室。镜子干净明亮,只有我苍白的脸。
“熬夜出幻觉了。”我安慰自己。
二、规律出现
第二次是一周后,又是凌晨一点左右。
这次我在刷牙,从镜子里看见他坐在马桶盖上——闭着眼,像在打瞌睡。
我慢慢转头,马桶盖上当然没人。
但镜子里,他睁开了眼,对我笑了笑。
那笑容很温和,甚至有点慈祥,但我还是吓得牙膏沫喷了一镜子。
我开始记录:
只在凌晨12点到2点出现。
只出现在浴室镜子里。
从不说话,只是看着。
穿着永远是那套深蓝色中山装,左上口袋别着支钢笔。
三、问房东
我硬着头皮给房东打电话:“王阿姨,这房子以前……住过什么人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房东语气有点躲闪。
“就是好奇。”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上个租客是个小姑娘,住了半年搬走了。再之前……是我爸住的,老人前年过世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您父亲,是不是喜欢穿中山装?左上口袋别钢笔?”
“你怎么知道?!”房东声音变了。
我没敢说镜子的事,含糊道:“听邻居提过一嘴。”
房东叹了口气:“那是我爸的习惯,当老师养成的。他在这房子住了四十年,退休后也在这儿。前年心脏病,在浴室摔了一跤,没救过来。”
浴室。
四、尝试沟通
知道是房东父亲后,我反而没那么怕了。
老人家看起来挺和善,而且毕竟是人家的房子,我才是“外来者”。
第三次在镜子里见到他时,我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不逃了。
我转过身,背对镜子,对着空气说:“老先生,是您吗?”
等了十秒,我慢慢转回来看镜子。
他点了点头。
五、镜中世界
从那天起,我们开始了奇怪的“交流”。
因为只能通过镜子看见他,我养成了半夜在浴室“自言自语”的习惯:
“老先生,今天工作好累。”
“楼下新开了家包子铺,挺好吃。”
“我爸妈催我找对象了,烦。”
他在镜子里听着,有时点头,有时微笑。
有一次我感冒,在浴室擤鼻涕,看见镜子里他皱眉头。第二天,洗手台上多了盒没开封的感冒药——不是我买的。
他好像能碰到现实世界的东西,但仅限于小物件。
六、照片
我向房东要了张老先生生前的照片。
房东送来一本相册,里面很多老照片。我一眼认出镜子里的人——年轻时的他更精神,站在讲台上板书,字迹工整。
房东指着其中一张:“这是我爸最喜欢的一张,带的第一届毕业班。”
照片背面有行小字:“1978年6月,青松中学高三(2)班全体。教书三十年,最念这一班。”
“为什么最念这一班?”我问。
“我爸没说,”房东摇头,“但他去世前,常对着这张照片发呆。”
七、镜中的线索
那晚,我拿着照片进浴室。
凌晨一点,老先生准时出现在镜子里。看见我手里的照片,他眼睛亮了。
我举起照片:“是这张吗?”
他用力点头,然后做了一件让我惊讶的事——他转身,指向镜子深处。
镜子里的景象变了:不再是反射我的浴室,而是一间老式教室。黑板、课桌、墙上贴着“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标语。
老先生站在讲台上,转身在黑板上写字。
写的是三个字:“对不起”
然后画面消失,镜子恢复原样。
八、调查
第二天,我按照片背面的信息,找到了青松中学——现在已经改成职业技术学校了。
门卫大爷听说我找78届的毕业生,眯起眼:“那得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你等等,我打个电话。”
他联系上一个退休的老教师。电话里,对方听说我是为“周老师”(老先生姓周)的事来的,沉默很久:“你来我家吧。”
九、当年的故事
老教师姓吴,七十多了,住在教师公寓。
他给我泡了茶,缓缓道来:
“周老师是我师父,我这辈子最敬重的人。但78届高三(2)班,确实是他心里的一个结。”
“那年有个学生,叫陈建国,成绩很好,家里穷。高考前三个月,他父亲重病,想让他辍学打工。”
“周老师去家访,说学费他垫,让陈建国一定参加高考。陈建国哭着答应了。”
“但高考前一天,陈建国还是没来——他父亲病情恶化,他连夜赶回乡下。”
“周老师骑自行车追了三十里路,在长途汽车站拦住了陈建国。但陈建国跪着说:‘老师,我爸等不了了,我是长子,得撑起这个家。’”
“周老师把自己所有积蓄——五十三块八毛——塞给陈建国,说:‘先救你爸,高考明年还能考。’”
“陈建国磕了三个头,走了。”
吴老师喝了口茶,眼睛泛红:“但第二年,陈建国父亲还是走了,他也没再考学。后来去南方打工,再没回来。”
“周老师临终前还在念叨,说对不起陈建国,不该放他走——如果当年强硬一点,借钱也要让他考完,他的人生可能就不一样了。”
十、镜中的道歉
我把这个故事带回家。
当晚,我对着镜子说:“周老师,我见到吴老师了,知道了陈建国的事。”
镜子里,老先生流泪了——无声的,但眼泪顺着皱纹流下来。
我在镜前放了个本子和笔:“您想说什么,可以写吗?”
他摇头,指向我,又指向本子。
“让我写?”
点头。
我在本子上写:“陈建国后来过得不错,在深圳开了家小工厂,娶妻生子,孩子都上大学了。他不怪您,一直感激您当年那五十三块八毛救了他爸。”
这是真的——吴老师辗转联系上陈建国,他确实在深圳,过得普通但安稳。
镜子开始起雾。雾气中,老先生的身影慢慢变淡,脸上有了释然的笑容。
最后消失前,他对我鞠了一躬。
十一、镜子正常了
那之后,镜子再没出现过异常。
凌晨洗澡、刷牙,镜子里只有我自己。那个穿中山装的老先生,像从未存在过。
但我总觉得浴室里多了一份安宁的气息。
十二、房东的发现
一个月后,房东来修水管,在浴室吊顶里发现个铁盒。
“这我爸藏东西的地方,”她惊讶,“我都不知道。”
铁盒里有两样东西:一沓泛黄的信,是陈建国从深圳寄来的,每年一封,汇报近况;还有一叠钱,五十三块八毛,用红绳扎着,纸币已经旧得发脆。
房东哭了:“我爸一直留着……他一直没原谅自己。”
我把镜子的事告诉了她——这次全说了。
她听完,反而平静了:“难怪我爸走后,这房子一直租不长。但他选了你……谢谢你帮他解开心结。”
十三、现在的浴室
我续租了这套房子。
浴室镜子还是那面镜子,但我换了暖黄色的镜前灯,让光线更柔和。还在镜框上贴了张周老师照片的复印件——就是他在黑板前板书那张。
偶尔半夜在浴室,我会对着镜子说两句:
“周老师,今天工作顺利。”
“陈建国的女儿保研了,学教育的,说以后也要当老师。”
镜子不会回应,但我知道他在听。
十四、不是鬼故事
朋友来我家玩,听说了镜子的事,吓得不敢用浴室。
我说:“这不是鬼故事,是‘念’的故事。”
“念?”
“人走了,但有些牵挂、遗憾、爱,会留下来,附着在常待的地方、常用的东西上。”我看着那面镜子,“周老师的‘念’附着在镜子上,不是要吓人,是想完成未了的心愿。”
“那你现在一个人住不怕?”
“不怕,”我笑了,“反而觉得安心。就像家里有位不说话的长辈,默默陪着你。”
其实每个人家里都有“念”。
奶奶常坐的摇椅,爸爸用了多年的茶杯,孩子小时候的涂鸦墙……那些物件上,都附着曾经的情感。
只是有些“念”比较强,会让人感知到;有些比较淡,融入了日常。
十五、最后的温暖
上周我重感冒,发烧到39度,半夜爬起来找药。
迷迷糊糊走进浴室,看见镜子里——周老师又出现了。
他皱着眉,指了指洗手台上的药,又做了个喝水的动作。
我乖乖吃药,喝水。
再抬头时,镜子里只有我自己。但镜面蒙着一层雾气,雾气上有个手写的字:
“安”
字迹工整,和他当年板书一样。
我伸手去擦,字迹很快消失了,但那份暖意留在心里。
现在我相信,有些镜子不只能照出样子,还能照见人心底最深的牵挂。
而真正的“鬼”,从来不是逝去的人,是活着的人心里放不下的愧疚、遗憾、未说出口的爱。
好在,镜子有时候会给第二次机会——
让活着的人知道,逝去的人早已原谅;
让逝去的人知道,活着的人过得还好。
这就够了。
就像那面镜子,现在每晚都安安静静。
但我知道,在某个看不见的维度里,有位穿中山装的老师,终于能安心地闭上眼睛,睡个好觉了。
版权声明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百度立场。
本文系作者授权百度百家发表,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