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老宅要拆了。
村里说要建文化广场,我们家那栋祖传的老屋在规划图上。拆迁队下个月就来,我爸让我回去收拾东西。
“族谱得带走,”他在电话里说,“在堂屋祖宗牌位下面的抽屉里。”
一、泛黄的族谱
族谱是线装的,蓝布封面,纸都黄了。我小心翼翼地捧出来,灰尘飞扬。
翻开第一页,是手写的序言:“陈氏一脉,源远流长……”后面是密密麻麻的名字,从清乾隆年间记到现在。
我准备合上时,夹页里飘出一张纸。
巴掌大小,宣纸,墨迹已经很淡了。我捡起来看,愣住了——
是张借条。
二、两百年前的借条
借条上的字是竖排繁体:
“立借据人李守业,今借到陈公讳文达先生白银五十两,三年为期,年利三分。若逾期不还,愿以祖传玉佩为抵。乾隆五十八年腊月初八立。”
下面是签名和手印,还有个模糊的印章。
乾隆五十八年……我算了算,1793年,两百三十年前。
借主李守业,债主是我们陈家的祖先陈文达。
借了五十两银子,三年期,利息三分。
没还?因为借条还在。
三、玉佩的传说
我拿着借条去问我爸:“咱们家祖上,是不是有块传下来的玉佩?”
我爸正在收拾旧家具,头也不抬:“有啊,你太爷爷那辈还在,后来打仗丢了。”
“什么样的玉佩?”
“听说是一对,龙凤佩。龙佩咱们家传着,凤佩就不知道了。”他终于抬起头,“你问这个干嘛?”
我给他看借条。
我爸戴上老花镜,看了很久,表情从疑惑到震惊:“这……这是祖宗的东西啊!”
四、借条的秘密
借条背面还有小字,更淡了,得对着光才能看清:
“李兄病重,借款救急。然三年未至,李兄已故。其子言家中已无分文,愿以玉佩抵债。吾观其家境,实不忍取,故未收。然借条未毁,留此凭证,待李家后人若富庶时,可来取回玉佩或还银。”
意思是:李守业借钱治病,但没到三年就死了。他儿子要用玉佩抵债,但陈文达看他家太穷,没要。借条留着,等李家后人有钱了,可以来赎玉佩或还钱。
但显然,两百多年过去了,没人来。
五、该不该要
“爸,这债……还作数吗?”我问。
“按道理,人死债消,”我爸皱眉,“但借条写着‘待李家后人’,说明祖宗觉得债还在。”
“两百多年了,上哪找李家后人?”
“试试呗,”我爸来了兴致,“咱们陈家人,不能欠债不讨,也不能白占人便宜。祖宗没要那块玉佩,咱们现在也不该要。但至少得找到李家后人,把这事了了。”
六、开始寻人
李守业,乾隆年间人,住在哪?借条没写。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地方志办公室。周末我去县档案馆,查乾隆年间的县志。
还真让我查到了——在“乡贤录”里有一句:“李守业,字维诚,本县秀才,善书法,孝闻乡里。早卒。”
就这一句,没提住哪,也没提后代。
但“善书法”让我灵光一闪:借条上的字很漂亮,会不会是李守业自己写的?
七、老秀才的后人
我找到研究本地文史的张老师,把借条照片给他看。
张老师推推眼镜:“这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他翻出一本旧书《本地名人墨迹》,里面收录了本地历史名人的书法作品。翻到某一页,停住了。
“看,这是李守业写给县衙的呈文,字迹一模一样。”
那张呈文末尾写着:“具呈人李守业,住城东杏花巷。”
杏花巷!这地名现在还在,是老城区的一条胡同。
八、杏花巷的李家
杏花巷现在只剩七八户人家,都是老人。
我问了一圈,最后在巷子最深处,找到个九十多岁的李奶奶。
“李守业?”她耳朵不太好,我大声重复了几遍。
“是我太爷爷的爷爷,”她终于听清了,“你怎么知道他?”
我拿出借条复印件,把事情说了。
李奶奶戴上老花镜,看了很久,手开始抖:“这……这是我太爷爷的字啊!”
她翻箱倒柜,找出本更破的族谱——李家也有族谱,比我们家的还旧。
对照着看:李守业生于1768年,卒于1796年,正是乾隆五十八年借钱后的第三年去世,享年二十八岁。
“太爷爷是得肺痨走的,”李奶奶抹眼泪,“那时候穷,看不起病。他走后,我太奶奶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
“那玉佩呢?”我问。
九、凤佩的下落
李奶奶颤巍巍地从脖子上取下一条红绳,绳上系着半块玉佩。
是半只凤凰的形状,雕工精细,玉质温润,但只有一半——从中间裂开了。
“凤佩本来是一对,”李奶奶说,“我太奶奶临终前,把这对玉佩给了两个儿子。大儿子这支传到我这儿,就剩这半块。小儿子那支……早些年打仗,失散了,那半块也不知道在哪。”
“那龙佩呢?”
“当年要抵给陈家祖宗的就是龙佩,但陈家祖宗没要。”李奶奶叹气,“后来家里实在过不下去,我太奶奶把龙佩当给当铺了,换了十两银子,才把孩子们养大。”
“当铺?哪家当铺?”
“早没了,”李奶奶摇头,“咸丰年间就关了,掌柜的都换了好几代。”
线索又断了。
十、当铺的线索
我不死心,去查本地商业史料。在《本县百年老字号》里,还真找到那家当铺——“聚源当铺”,开于康熙年间,咸丰六年关闭。
书里附了张老照片:当铺门面,匾额下站着个穿长衫的掌柜。
我盯着照片看,突然发现掌柜腰间挂着的玉佩——虽然模糊,但形状像条龙。
难道龙佩被当铺掌柜自己留下了?
十一、掌柜的后人
聚源当铺的掌柜姓孙。我查孙家的后人,发现他们民国时搬去了省城。
巧的是,我爸有个老同学就姓孙,在省城博物馆工作。我托我爸联系,发去照片。
孙伯伯很快回电:“我家祖上确实开过当铺,也传下来一块龙佩。但我父亲文革时捐给国家了,现在在省博物馆。”
十二、博物馆重逢
周末我直奔省博物馆。
在玉器展厅,我真的看见了那块龙佩——单独陈列在一个玻璃柜里,标签写着:“清代白玉龙纹佩,孙氏捐赠。”
龙佩完整无缺,雕工栩栩如生。隔着玻璃,我能感觉到它的温润。
而在我口袋里,揣着李奶奶那半块凤佩。
龙凤本该成对,现在一个在展厅,一个在我口袋,隔着两百年的时光。
十三、该怎么做
我把所有信息汇总:借条、凤佩、龙佩的下落,都告诉了李奶奶。
“孩子,”李奶奶拉着我的手,“这债……我们李家认。但我一个老婆子,没钱还那五十两银子。”
“李奶奶,不要钱,”我说,“我祖宗当年没要,我现在也不要。我只是想把这事了结。”
“怎么了结?”
我想了想:“您愿意把凤佩给我吗?我想办法把龙佩从博物馆借出来,让这对玉佩重逢。然后……然后我再还给您。”
“你要做什么?”
“我想让这对玉佩完整,”我说,“也算完成两百年前那场没完成的交易。”
十四、特殊的展览
我找到博物馆馆长,说明了整个故事。
馆长很感兴趣:“我们可以办个特展——‘一纸借条,两百年诚信’。把借条、凤佩、龙佩一起展出,讲这个跨越两百年的故事。”
但龙佩是馆藏文物,不能出借。馆长想出折中办法:用3D扫描技术,复制一块龙佩,和真凤佩放在一起。
展览定在下个月,名字叫“未完的约定”。
十五、展览那天
展览开幕那天,李奶奶来了,坐着轮椅。我爸也来了,还有我们陈家的几个亲戚。
展柜里,左边是真凤佩(李家的),右边是3D复制的龙佩。中间是那张泛黄的借条,放大影印,配上故事说明。
很多人来看,听讲解员讲两百年前,一个陈家人借钱给李家人救命,李家人要抵传家宝,陈家人看对方穷没要,借条却保存至今的故事。
有个小孩问妈妈:“妈妈,那债还了吗?”
妈妈说:“还了呀。你看,诚信比钱更重要,陈家人和李家人用两百年证明了这一点。”
李奶奶在展柜前哭了。
我爸也红了眼眶。
十六、新的约定
展览结束后,我把凤佩还给李奶奶。
但她没接:“孩子,这半块凤佩,送给你了。”
“这怎么行……”
“我九十多了,没儿没女,这玉佩跟着我也没去处。”她握紧我的手,“你为我们李家、陈家了了这桩两百年的心事,该收着。”
“那龙佩……”
“龙佩在博物馆,让更多人看到这个故事,挺好。”李奶奶笑了,“两百年了,这对玉佩总算‘见’了一面,够了。”
我收下半块凤佩,郑重地给她写了张收据——不是借条,是“保管凭证”,承诺会好好保管,以后如果有李家后人需要,随时奉还。
十七、现在的老宅
老宅最后还是拆了。
但拆迁前,我在堂屋原来放族谱的地方,埋了个小铁盒,里面放着借条的复印件,还有我和李奶奶的合照。
新广场建好后,那个位置会是一棵大榕树。
等树长大,根会扎到铁盒的位置,把两百年的故事,吸收进年轮里。
十八、不是钱的重量
现在我有半块凤佩,挂在书房墙上。
朋友来玩,问起,我就讲这个故事。
有人问:“五十两银子值现在多少钱?”
我查过:乾隆年间一两银子大概值现在300块,五十两就是一万五。加两百年利息……天文数字。
但李奶奶说得对:这债早就不该用钱算了。
该用什么呢?
用陈家人两百年保存借条的诚信,
用李家人两百年记得欠债的良心,
用我们今天让这个故事圆满的善心。
这些,比钱重多了。
十九、最后的真相
上个月,我在整理老宅最后的旧物时,又发现一张纸。
夹在族谱更深处,是陈文达的日记片段:
“今日李兄之子来抵玉佩,吾见其衣衫褴褛,家中尚有幼弟待哺,实不忍取。然李兄临终托梦,言玉佩关乎李家气运,不可流落在外。吾思之再三,暗托当铺孙掌柜以十两银购之,嘱其妥善保管,待李家后人富庶时归还。”
原来当年陈文达不是没要玉佩,是暗中买下,托当铺保管,等李家后人来赎!
他连这都没记在借条上,是真心想帮人,不图名不图利。
我拿着这张纸,对着墙上的半块凤佩,深深鞠了一躬。
祖宗,您的心意,两百年后,孙儿收到了。
这债,到这儿,真的了了。
因为最大的债不是钱,是情。
而情,已经用两百年的时光,还得干干净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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