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临终前,把我叫到床边。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个红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三枚磨得发亮的铜钱。乾隆通宝,字迹都模糊了。
“囡囡,”外婆的手枯得像老树根,“这三枚钱,你收好。”
我接过铜钱,入手冰凉,沉甸甸的。
“外婆替你算了一辈子卦,”她喘着气,“这三枚,是最后三卦。但外婆不算了,留给你。”
“怎么用?”
外婆眼神浑浊,却亮得吓人:“遇到过不去的坎,扔一次。记住——铜钱会告诉你该往哪走,但说不准是福是祸。”
“什么叫说不准?”
外婆笑了,笑得咳嗽:“天机……哪有准的。”
当晚,外婆走了。
一、第一卦:要不要辞职
我在设计公司干了五年,996是常态。老板画大饼,工资不见涨。闺蜜开了工作室,拉我合伙。
我犹豫不决。
红布包在抽屉里放了三个月。那天下班,又被老板无端骂了一顿。回家路上暴雨,我浑身湿透,在出租屋楼下看着万家灯火,突然想起外婆的话。
“遇到过不去的坎……”
我冲上楼,翻出红布包,把三枚铜钱握在手心。
怎么扔?外婆没教。
我闭上眼睛,心里问:“该不该辞职?”然后把铜钱往桌上一抛。
铜钱转了很久才停下。
两枚正面朝上,一枚反面朝上。正面是汉字,反面是满文——外婆说过,这叫“两正一反”。
什么意思?
我想起外婆的卦书还在老宅。周末我赶回去,在落满灰尘的书架上找到那本手抄的《金钱课》。翻到“两正一反”那页,只有四个字:
“动中有得。”
动,是让我动?辞职就是动。
“得”呢?得到什么?
二、辞职之后
我递了辞呈。老板冷笑:“出了这个门,别想再回来。”
我和闺蜜合伙的工作室开张了。前三个月,一个单子都没有。存款见底,交完房租只剩五百块。
第四个月,来了个客户——是前公司的竞争对手。他们看过我离职前做的项目,直接签了年单。
工作室活下来了。
但“得”不止这个。签合同那天,客户老板闲聊时说:“你知道为什么找你吗?你前老板到处说你坏话,反而让我们注意到你了。”
我愣住。
“他说你命硬,克公司,”老板笑,“说你们公司在你离职前,莫名其妙丢了个大单。我说那是他们自己没本事。”
回家的地铁上,我摸着口袋里的铜钱。
“动中有得”——我动了,得了新事业,也得了“命硬”的名声。
这算福还是祸?
三、第二卦:要不要结婚
男友求婚了。
我们恋爱三年,该结婚了。但就在他求婚前一周,我撞见他手机里和女同事的暧昧短信。
他说是误会,女同事单方面纠缠。
我该信吗?
铜钱在掌心硌得生疼。我问:“该不该嫁?”
抛出去。
三枚全是反面。
卦书上说,这叫“纯阴”,批注是:
“静待其变。”
静,是让我等。等什么?
我推迟了婚期,说想再处处。
男友很失望,但同意了。
一个月后,女同事怀孕了。孩子不是男友的,是她前夫的,但她之前想找男友当接盘侠。
“现在你信我了?”男友委屈巴巴。
我信了,但没完全信。
“再等等。”
又过三个月,男友公司外派他去非洲,两年。他不想去,我说:“机会难得。”
他去了。
异地半年,他出轨了,和当地翻译。视频电话里跟我坦白,哭得稀里哗啦。
我挂了电话,竟然不伤心,只是长长舒了口气。
原来“静待其变”,是等事情自己露出真相。
四、铜钱的温度
分手后,我生了一场病,高烧不退。
昏昏沉沉中,我握着三枚铜钱睡觉。半夜醒来,发现铜钱滚烫,像刚从火里取出来。
我吓得松手,铜钱掉在地上,叮当作响。
捡起来,又冰凉如初。
第二天烧退了。我查外婆的笔记,在一页角落找到小字:“钱发烫,阴债偿。”
什么意思?
母亲告诉我一件事:外婆年轻时,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战乱时走散了。外婆等了他三年,后来听说他死了,才嫁给外公。
“但那男人没死,”母亲说,“他去了台湾,临终前托人带话,说对不起外婆。那人来的时候,外婆已经病重了。”
“什么时候?”
“就你发烧那天。”
我脊背发凉。
所以铜钱发烫,是因为……外婆的债还清了?
那我的债呢?
五、第三卦:救不救人
工作室上了轨道,我买了房。
装修时,工人老周从梯子上摔下来,腿骨折了。他是临时工,没保险。
包工头想赖账:“他自己不小心!”
老周躺在医院,等着钱做手术。他老婆跪着求我,说家里两个孩子,不能没爹。
手术费要五万。
我不是圣母,这钱够我买全套家具了。但看着那女人绝望的眼神,我动摇了。
铜钱还剩最后一卦。
外婆说,三卦用完,铜钱就废了。
我握着铜钱,在医院的走廊里坐了一夜。天亮时,我问:“该不该救?”
铜钱抛起,在空中翻转,反射着晨光。
落地。
一枚立着。
不是正面,不是反面,是竖在瓷砖缝里,微微颤动。
我呆住了。
卦书上没有这种情形。外婆的笔记里也没有。
六、立着的铜钱
我轻轻碰了碰铜钱,它倒下,是反面。
反面……是不该救?
但刚才它立着。
我翻遍外婆所有的手稿,最后在一本破旧的黄历里,找到夹着的一张纸条。是外婆的笔迹:
“钱若立,问心。”
问自己的心?
我回到医院,老周老婆还在哭。老周醒了,看见我,挣扎着要坐起来:“老板,对不起,耽误您工期……”
他疼得额头冒汗,还在道歉。
“手术费我垫,”我听见自己说,“算借你的,慢慢还。”
女人又要跪,我拦住她。
走出医院时,阳光刺眼。我摸口袋里的铜钱——三枚都在,但其中一枚,裂了一道细缝。
七、裂缝
裂缝从“乾”字中间裂开,但没断。
外婆说过,铜钱裂,是挡了灾。
挡了谁的灾?
老周手术顺利,三个月后能下地了。他来还钱,第一次还了三千,说剩下的慢慢还。
“不急。”我说。
他欲言又止。
“周师傅,有话直说。”
老周搓着手:“老板,您家装修用的那批电线……有问题。我徒弟在其他工地见过同样的牌子,起火了好几家。”
我头皮发麻——电线已经埋进墙里了。
我连夜找质检局的朋友检测,果然是劣质产品,阻燃不达标。全部扒出来重做,多花了八万。
但如果没发现,将来可能烧掉整栋楼。
八、铜钱碎了
重做电路那天,我带着铜钱去现场。
工人敲开墙体,露出那些劣质电线时,我口袋里“咔”一声轻响。
摸出来,那枚有裂缝的铜钱,碎成了两半。
另外两枚完好无损。
我握着碎片,突然懂了:
立着的铜钱——不告诉你该不该做,只问你的心。
而你的选择,决定了它是挡灾,还是……招灾。
如果我当时选择不救老周,就不会知道电线有问题,将来可能会家破人亡。
五万换八万,还换了一条命。
值吗?
九、外婆的最后一课
我去外婆坟前烧纸。
烧完纸,我把碎铜钱埋在外婆坟边,留了两枚完好的。
“外婆,”我对着墓碑说,“第三卦,我学会了。”
风轻轻吹过坟头的草,像叹息,又像笑。
母亲后来告诉我,外婆年轻时,也用铜钱救过人。
“是个逃荒的孩子,你外婆把最后半袋米给了他。”母亲说,“后来那孩子当了兵,文革时有人批斗你外婆,是他带人来保护的。”
“外婆算到了吗?”
“不知道。”母亲摇头,“但她常说,卦算不准人心。人心善,卦就准;人心恶,卦就反。”
十、剩下的两枚
我把剩下两枚铜钱穿成项链,挂在胸前。
工作室越做越大,我又面临选择:是扩张,还是守成?
我没扔铜钱。
因为我知道,无论铜钱怎么落,最后做决定的,是我的心。
就像外婆说的:“铜钱指路,自己走路。”
去年清明,我带未婚夫去给外婆扫墓。
他看见我脖子上的铜钱,问是什么。
“是外婆给我的护身符。”我说。
他笑:“你还信这个?”
我没解释。
下山时,他突然说:“对了,下个月我要去签个大单,对方老板信风水,我要不要准备点什么?”
我停下脚步,取下项链,递给他一枚铜钱。
“带着这个。”
“真有用?”他半信半疑。
“有用。”我看着他的眼睛,“但记住——铜钱说不准是福是祸。你谈生意时,心里想着共赢,它就是福;想着坑人,它就是祸。”
他怔了怔,郑重接过。
十一、说不准的卦
未婚夫谈成了那单生意。
回来时,他兴奋地说:“神奇了!谈判僵持时,我摸着铜钱,突然想起你的话,主动让了一个点。对方当场就签了,说就喜欢实诚人。”
他拿出铜钱,发现铜钱上多了道浅浅的划痕。
“这怎么回事?”
我接过铜钱,对着光看。划痕很新,但不深。
“外婆说,铜钱记账。”我微笑,“记你这次……做了对的选择。”
他似懂非懂。
那晚,我梦见外婆。她还是临终前的样子,但眼神清明。
“三枚铜钱,”她说,“第一枚教你动,第二枚教你静,第三枚……教你问心。”
“外婆,卦真的说不准吗?”
外婆的身影在梦里渐渐淡去,声音飘过来:
“天机说不准,人心……要自己准。”
梦醒了,月光照进房间。
我摸出最后一枚铜钱,握在手心。它温温的,像外婆的手。
明天,我又要做一个选择。
这次,我不扔铜钱了。
我要问问自己的心——它比任何卦都准,也比任何卦都不准。
因为人心会变,但每一次真心实意的选择,都会在命运的长河里,激起一朵小小的、说不准是福是祸的浪花。
而正是这些浪花,让这条河,有了流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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