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点猩红的光,死死钉在我脸上,冰冷,死寂,没有一丝属于活人的温度,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捕食者般的专注。
时间像是被冻住的猪油,粘稠得拉不开。掌心的滚烫、眉心的冰凉、眼前的猩红,还有周围无声聚拢的灰白鬼影,全都搅在一起,塞满了我的脑子,又好像把我的脑子整个掏空了,只剩下一片刺耳的嗡鸣。
我想后退,想尖叫,想把手里这块烧红的炭甩出去,可身体像是被那两点猩红光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忘了,肺叶憋得生疼。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窒息而死的时候——
那两点猩红,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不是灭掉,更像是一种……迟疑?或者,是这具身体里残存的、属于“他”的东西,在挣扎?
与此同时,我左手掌心的布袋,那股几乎要烧穿骨头的滚烫,毫无预兆地**减弱**了。
不是消失,而是从狂暴的灼烧,变成一种持续的、闷闷的痛。热流依旧在手臂里窜,却不再横冲直撞,而是像被什么东西引导着,缓慢地、沉重地,朝着我触碰着他肩膀的右手流去。
我的右手,还按在他冰冷道袍上,指尖感受着布料下僵硬痉挛的肌肉。
那股闷痛的热流,顺着我的手臂,涌到肩膀,然后,像找到了出口,猛地从我右手的指尖,**冲了出去**!
不是气,不是光,更像是一种滚烫的、无形的意念,或者……他曾经渡给我的、此刻又被这布袋引燃的“炁”?我分不清。我只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我的指尖,狠狠扎进了他冰冷的身体里!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痛苦和暴戾的嘶吼,猛地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身体像虾米一样猛地弓起,又重重砸回冰冷的地面!眼眶里那两点猩红的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像是风中的残烛。眉心那片青黑狰狞的印记,如同被滚水泼到的雪,剧烈地**翻腾**起来,边缘扭曲,颜色时而加深,时而变淡,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激烈地搏杀。
周围那些无声聚拢的灰白鬼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齐齐发出一种无声的、却刺穿耳膜的尖啸,猛地向后飘退,缩回了墙角梁上的阴影里,不敢再靠近。
而我,随着那股热流从我指尖冲入他体内,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左手的灼痛还在,却变得麻木。右手五指还按在他肩头,却感觉不到他的冰冷或僵硬了,只有一种虚脱的、灵魂出窍般的漂浮感。
我看着他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嘶吼,看着他眉心印记的疯狂变化,看着他眼眶里那两点猩红在明灭中挣扎……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不知道这滚烫的布袋到底是什么,更不知道从我指尖冲出去的东西,会带来什么后果。
我只是凭着那一口气,那一股被逼到绝境的、孤注一掷的蛮劲,死死地按着他,任由那闷痛的热流,源源不断地从我左臂流向右臂,再灌入他的身体。
他翻滚的幅度渐渐小了,嘶吼声也低了下去,变成一种野兽般的、压抑的呜咽。眉心那青黑的印记,翻腾的速度慢了下来,颜色似乎……变淡了一点点?边缘也不再那么狰狞扩散。
眼眶里的猩红,闪烁的频率越来越慢,光芒也越来越黯淡。
就在我以为这一切快要结束的时候——
他猛地抬起一只手,不是朝我,而是五指箕张,死死地、痉挛般地,抠住了自己**眉心**那片颜色变淡的印记!
指甲深深掐进皮肉里,鲜血立刻渗了出来,顺着他苍白的鼻梁蜿蜒流下,和他脸上之前的血污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用尽全力从肺叶里挤出来的声音,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块肌肉都在剧烈颤抖。
抠着眉心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然后,他猛地一**扯**!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让人头皮发麻的、仿佛皮肉被生生撕开的声音。
一团比周围夜色更浓、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拳头大小的**漆黑雾气**,被他硬生生从眉心那片青黑印记里,**扯出了一半**!
那雾气没有固定的形状,像一滩粘稠的、活着的墨汁,边缘不断扭动、拉伸,挣扎着要缩回去,又被他死死抠住,一点点往外拽。雾气中心,隐约可见两点极其微弱的、残余的猩红,正是刚才他眼眶里的光芒来源。
他整张脸因为剧痛和某种极致的对抗而扭曲变形,汗水、血水混在一起,滴滴答答往下落。抠着雾气的手指,皮肤开始泛起不正常的青黑色,并且那颜色正顺着他的手指,向他手腕蔓延。
但他没有松手。
反而咬紧了牙关,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如困兽的低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团挣扎不休的漆黑雾气,彻底从眉心**扯了出来**!
“噗。”
轻得几乎听不见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脱离了本体。
那团漆黑的雾气被他攥在手里,兀自不甘地扭动,两点微弱的猩红在其中明灭,却再也无法挣脱。
而他的眉心,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指甲抠出来的伤口,正汩汩往外冒着鲜血。之前那片狰狞的青黑印记,消失了。连带着他脸上那种死气沉沉的青灰,也褪去了不少,虽然依旧苍白如纸,却有了点属于活人的底色。
他眼眶里的漆黑和猩红,也彻底熄灭了。眼睑无力地垂下,遮住了眼珠。
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的生命力,攥着那团漆黑雾气的手,无力地松开,任凭那雾气飘飘悠悠,悬浮在他掌心上方寸许,不再剧烈挣扎,只是缓缓地、规律地收缩膨胀,像一颗丑陋的、黑色心脏。
而他整个人,向后一仰,重重倒在冰冷狼藉的地面上,胸膛微弱起伏,陷入了更深、更彻底的昏迷。只有眉心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和顺着脸颊流下的血线,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我按着他肩膀的手,早已没了力气,随着他倒下而滑落。左手的布袋,那股持续的闷痛,也悄然退去,只剩下被高温灼伤后火辣辣的麻木。
我跌坐在地上,背靠着翻倒的供桌残骸,浑身脱力,冷汗湿透了单薄的衣衫,被观内阴冷的风一吹,冷得直打哆嗦。
我看着他昏迷不醒的脸,看着悬浮在他掌心上方那团缓缓搏动的漆黑雾气,又看看自己烫伤红肿、微微颤抖的左手。
脑子里依旧混乱,但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团从他眉心里扯出来的、黑色的、活物般的雾气……
就是“它”吗?
让村里人心惶惶的,让王郎中避之不及的,让他在雨夜满身是血撞开我家门的,让我沾了血就被“认”上的,盘踞在这破观里、引动地脉、惊走鬼影的……
就是“它”?
现在,“它”被扯出来了。
可接下来呢?
我喘着气,目光从他那张昏迷中依然紧蹙眉头的脸,移到那团悬浮的、缓缓搏动的黑雾上。
观内一片死寂。刚才缩回去的灰白鬼影,此刻连一点声息都没有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那团黑雾,在他掌心上方,静静地,一缩,一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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